阿尔及尔地方警署，审讯室内，昏黄的灯光下，被死死锁在铁椅上的中年男人面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。
他身上的衣饰虽说有些凌乱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这个男人是个贵族。
“别老摆着一副那么难看的脸，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我上了你老婆。
不过，你也不用担心。
就你老婆那种货色，扒光了丢我床上，我也都不会动她一下的。
啧……你瞧我这记性，忘了你老婆十几年前就被你砍死了，唔，好像还是被你捉奸在床，连着情夫一起死的。
哎呀，是不是提到你伤心事了？那正是抱歉啦。”
翘着二郎腿，灰发的年轻人坐在距男人有半米远的铁桌上，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，边打开随身携带的烟盒，从中挑出一支烟卷，夹着香烟的手指老练地在烟盒壳上敲了敲，将烟丝敲紧后，递向那个中年男人。
“嘿，要来一根吗？”
男人扭头冷哼了一声，不予以年轻人回复。
这算是拒绝了吧？
年轻人也没什么反应，一脸无所谓地收回手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。
他叼起刚刚递出去又收回来的烟卷，划燃火柴，然后五指并起，护着那微弱的火焰凑到唇边，烟卷就被点燃了。
深深一吸，烟卷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灰烬。
片刻后，年轻人呼出一股白烟，劣质烟草呛鼻的气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审讯室。
在氤氲的白烟中，年轻人开口说:“还有什么想说的，赶紧说了吧。
毕竟当年在阿瓦隆受了你那么多的‘照顾’，连遗言都不给你留的话，那不是显得我太‘忘恩负义’了吗。
你说对不对，我的老朋友，索德老大，不，现在应该叫你索德男爵了吧？”
听到年轻人的话，被叫做“索德”的男人嗤笑了一声，满面是嘲弄的笑容，仿佛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他收起表情，阴翳的眼神落在年轻人的身上，“我跟你这条疯狗可没什么好说的，这次落到你手上算我倒霉。
还真没想到，连异端审判局的那群怪物都弄不死你，杰洛斯你这个小贱种的命真是有够硬的！”
“欸~看老哥你说的，人家、人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呢。”
杰洛斯弯下腰，双手捂住脸。那神情像极了一个被说破心事而害羞起来的怀春少女。
“不过既然给你机会你不说……”
手指间的缝隙缓缓拉大，年轻人凶狼般幽绿的眼瞳露了出来。
“那劳烦你在去地狱的路上，顺便替小弟我向我家那位神明大人问声好！”
杀意迸发！
面对这刺骨的杀意，索德倒是冷静下来。
“杀我，你敢吗？”
他慢吞吞地回道，“别忘了我现在可是评议院的人，是个贵族！我想你现在的主人应该不想惹什么麻烦，成为众矢之的吧。
我要是你就不会打这个主意。
咱们当初都是给那些贵族老爷干事的。
你应该知道，比起一只到处惹麻烦的可爱小猫咪，那些大人物更需要一条听话懂事的狗。”
索德看着杰洛斯眼睛，继续说。
“所以，我劝你现在你最好乖乖把我放了，否则——”
忽然，索德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“说啊，你倒是继续说啊，我很期待你的表演呢，索德。”
杰洛斯把烟扔在地上，一脚踩灭，他的手上拿着从枪套里取出来的一把通体银白的手枪，冰冷的枪口正顶着索德的脑袋。
此时，他已经跳下了桌子，走到了索德的面前。
“……”
妈的，忘了这小贱种当年在阿瓦隆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！
索德心里暗骂了一句。换作在别的地方，他这么一说，把靠山这么一报，那里的人早就跪下**以示赔罪了。
“再不说，我就要开枪咯。”杰洛斯眯起双眼，像是开玩笑地说。但他的语气却是在告诉索德，他绝对会说到做到。
“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阿瓦隆来到这个地方吗？我告诉你，我这次来可是和你们的那位蔷薇公主有关！”
“没兴趣。”
“什、什么？”索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枪头粗暴地戳着索德的脸，这个灰发年轻人的面容如同恶鬼般狰狞，“没兴趣、没兴趣、没兴趣、没兴趣！听清楚了吗？要不要我再说几遍？”
“你以为我会顾全大局，对麽？”枪转入另一只手顶住索德的太阳穴，杰洛斯俯身，贴着索德的耳朵说话，声音是意外的平静，“五年前，有人也这么以为，然后他死了。”
“你知道吗？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，所以，我一直都想把以前的那些事忘记，想要一了百了，想要翻过人生这一页。可是我怎么能假装自己忘记了？假装不记得过去的一切？假装放下了就可以过幸福的生活？假装你们犯下的罪不存在？”他轻声说。
“那些我死去的同伴在我的梦里，从地下爬出来，对着我嘶吼，痛哭，谩骂。他们说，杰洛斯，我们在这里好寂寞啊，你怎么不来陪我们啊，真不够意思的。然后我每次都会对他们说，快了，快了，我马上就来陪你们，”杰洛斯的眼神空洞，“可是不把你们这些伤害过他们，伤害过我的人送进地狱，不亲手惩罚你们群狗娘养的混蛋，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去陪他们？”
他的声音优雅，简直是在朗诵诗文，但又那么的歇斯底里，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。
杰洛斯慢慢挺直了腰。
“我曾经看过一本书，书里面有句话我觉得作者写得很特别好……”
枪口由太阳穴移到额头中央。
“……我不信报应，我只信自己的双手，我要亲手送那些该上天堂的人……上天堂，该下地狱的……下地狱！”
“你、你要考虑清楚！”
索德开始慌了。他以为杰洛斯经历了五年前的那次大乱后会吸取教训，不过现在好像比以前变得更变本加厉了。
“布瑞特尼亚这几年真不太平，死在大罪教的刺杀下的大贵族是一个接一个，”杰洛斯四处看了看，自言自语，“反正当年你们把我算他们其中一员，我借他们个名头杀一个小小的男爵也没什么吧。”
看着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可怕的索德，他咧嘴笑了笑。
“还有，你说的没错，我就是一条疯狗，当初在阿瓦隆是这样，现在也是如此。
最后给你句忠告，虽然你以后永远都用不上了。
不要试着和一条疯狗讲道理，它可不会和你谈笑风生……”
他放在扳机上的手指抠动。
“……它只会狠狠地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！”
嘭！
却不是枪响。
杰洛斯垂下头，刘海遮住他的眼睛。沉默一会儿，病态的笑声从他嘴里传出。
“嗬嗬嗬……我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，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想活了……”
他猛地抬头向审讯室门口看去，眼神阴狠。
“……妈卖批的，敢踹老子的门，小娘们，你是不是想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阴沉的低吼瞬间被他提高了八度，变成了惊恐的尖叫。
“欸欸欸欸欸欸，师姐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？！！！！！！”
来人站门旁。那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孩，一身挺拔的白色军装，显得英气逼人。她双手环抱，靠在铁门框上冷笑:“说得很好嘛，杰洛斯。看来我这个‘小娘们’不在的这几年，你长进了不少啊！”
“师姐，我错了……”
“你错在哪里，我怎么不知道？刚刚那一下可以啊你，有我当年风范。”来人继续冷笑。
“师姐，求不说了好吗？你看这还有犯人呢，好歹给我这个治安官留点面子嘛。”杰洛斯苦着一张脸说。
刚刚他还是捏着仇人小命的复仇恶灵，而此刻，在这个他叫作师姐的女孩的面前，他活像一只求着主人不要把他**掉的宠物狗。
“你这治安官的位置还是我让给你的……”师姐哼哼了几声。
“师姐……”杰洛斯都整个人快哭了
“好好，不说了，”估计是看着杰洛斯那副样子太可怜，师姐叹了口气，“我这次是带着任务回来的，顺路过来看看你。没见着我连制服都没换，刚下车就赶过来，很急的。”
“喔喔喔……”
“喔你个大头鬼啊喔！傻站在那干嘛，还不赶紧给老娘出来！”
师姐忽然嗅了嗅，立马掩住口鼻，瓦声瓦气地说:“你是不是又在审讯室抽烟了？！不是告诉你不要在审讯室里抽烟吗！很难闻的知不知道！”
“我……”
杰洛斯刚想开口解释。师姐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。
“算了算了别解释了。我受不了，先去你办公室等你，你快点跟上。”
撂下这句话，她转身离去。
“哎哎，师姐你等等我啊！”杰洛斯叫了一声，手忙脚乱地将枪收到身后，抓起被他丢在桌上的黑色风衣，急匆匆地朝师姐离去的方向跑去。
嘭！
审讯室内重归安静。
“咕嘟……”
索德咽了口口水，喉结上下游动，脸色比起之前更加苍白。
虽说刚刚他只是瞥见一眼，但那个女孩制服上的那个标志他绝对不会认错！
片刻后，他呻吟般的叫了一声。
“……教会的炽天使骑士团……他妈的，为什么老子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怪物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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